2018-04-02・旺報

2018-04-02・旺報
用影像故事 訴說中山自梳女

唐景鋒:「你得像偵探那樣去讀《顏姐》」

抽離與顏姐的關係,再看自梳女這一特殊群體,唐景鋒認為,那個年代,珠三角的農村女性多是文盲,她們能離開家庭,不依附他人,勇敢地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,這樣的獨身女性可謂前衛,在獲得經濟獨立之餘還扶持了自己的家族,令人敬佩。如今,一位位自梳女逐漸老去,悲喜往事只能在紙上追憶。再看我們身邊,仍有許多處於社會底層、背井離家來到城市、從事服務行業的女性,她們的辛勞也該得到應有的尊重。

 

唐景鋒攝影作品。
唐景鋒攝影作品。

再造老照片
素樸重現自梳女
1948年,正值花樣年華的麥顏玉離開家鄉中山東鳳鎮西罟村,隻身前往香港做家傭。她立誓做個終身不嫁的自梳女,以擺脫當時大多數鄉村婦女被盲婚啞嫁的命運。然而,與原生家庭的親情始終是她生命中的重要部分,家人最終靠她才得以熬過生活中最艱難的時期。
唐景鋒與保母顏姐多次聊天,逐漸了解到顏姐有這般不尋常的人生,她可謂中國最後一代自梳女的代表,遂決定以影像講述她的故事,向這一群體致敬。
2017年,影像作品《顏姐》在香港展出,引發社會關注。同年12月4日,《顏姐》獲得2017連州國際攝影年展年度大獎「刺點攝影獎」,麥顏玉的故事為更多人所知曉。
今年1月30日,唐景鋒帶著他的作品來中山籌備展覽。展覽完畢後,他準備手製37本同題手作藝術書,以示對顏姐在他家服務37年的紀念與感謝。
唐景鋒本想為她每年以一張個人照片代表,可當時87歲的顏姐翻遍所有地方,僅發現七張小小的證件照。幸好,在唐景鋒母親的相冊裡,還能尋到顏姐的蹤影。只是,在這些照片裡,顏姐永遠不是主角,她若隱若現,或是背影,或是側影,只是無意間被攝入鏡框。唐景鋒對這些舊照做了重新的演繹,他拍下顏姐僅有的日常用品,再以這些物品照蓋住老照片裡作為主角的唐家人,由此凸顯出角落裡的顏姐,也展現了顏姐的素樸生活。「其中最新的一件衣服,她說是我爺爺出殯那年做的,我當時一算,那是41年前的事了。」

手作藝術書
探主角心底波瀾
唐景鋒早年的醫護訓練使他擅於與人溝通,拍攝顏姐時,他亦對人物做了深度訪談。手作藝術書中便隱藏了諸多關於顏姐一生的重要細節。「你得像偵探一樣去讀它。」他笑道。
書中的《三字經》碎片承載著顏姐終生的遺憾。照顧弟妹、下田幹活,少女麥顏玉常常做著讀書夢。可當她靠打工買回《三字經》時,父親卻將書給了她弟弟。幾年後,身為長女的她又面臨被逼婚的家庭壓力,因為弟弟需待她出嫁後才能成家。這一次,她不再順從,而是決定做自梳女,到香港去打工。
唐景鋒1977年出生時,顏姐已在他家工作了七年。她一直做到退休。回報她無微不至的照顧,唐家的孩子們都把顏姐視為「第三個祖母」。
手作書中夾藏有兩張男性的照片,是唐景鋒對顏姐感情世界的一段猜想。立誓梳起不嫁後,有好幾次,顏姐也動過反悔的念頭。朋友對她說,有了丈夫,日子會好過點。可顏姐看到她堂妹嫁人後的生活並非如此。「生了二胎之後,堂妹只能做兼職。我看見她背著一個孩子,拖著兩歲的兒子去做清潔工。事後還要趕回家照顧丈夫。」書中以第一人稱的自白展現了顏姐最終堅定做個自梳女的心路歷程。

回中山
認識如女王般的顏姐
2011年,唐景鋒隨顏姐回中山老家拍攝,第一次接觸到顏姐的弟弟和侄子。他驚奇地發現,顏姐竟如女王一般受到全村人的崇拜。原來,上世紀五十年代,大陸物資緊缺,親人全靠在香港做家傭的顏姐定期帶回大布袋包裹的飯焦,才得以果腹。書中的飯焦拓印正對應這段記憶。此外,顏姐還承擔了侄子和侄女們的學費,幫助兄弟、阿姨等建了多間大屋;當改革開放的春風吹至中山,又是顏姐出錢給侄子們做生意。
在唐家退休後,顏姐婉拒了侄子請她回鄉養老的請求,一個人住香港的公屋。在顏姐身上,唐景鋒感受到自梳女的氣節:自尊自強自立。他說,照顧了他人一輩子的顏姐常道:「我最怕被人照顧。」
88歲的顏姐本想隨本次展覽再訪故鄉,可惜心願難遂,只能借唐景鋒的影像,重回故土。照片中,她站在鄉間小路上,神情恬淡,若有所思,她的身後,家鄉面貌已是今非昔比。(廖薇)

唐景鋒小檔案
香港攝影師,祖籍廣東香山縣(今中山市)。2003年開始成為全職攝影師,同年憑其首輯拍攝印度傷健兒童的專題相片奪得路易士.巴爾圖埃納國際人道主義攝影獎。
他於2006年取得倫敦傳播學院紀實攝影碩士,並開始從其華裔及家族背景取得靈感,創作個人作品。
日前,唐景鋒作品展《源.》在中山市美術館展出,包含《顏姐》《唐水黃土》《女王、主席與我》等多個和作者自身家族歷史相關的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