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岸京劇近年密切交流,對岸名角後人開枝散葉,台灣劇校持續扎根,新編京劇亦不斷推陳出新。然而在百年前的梨園卻是男人的天下,男扮女裝演出女性角色的乾旦,比女人還有女人味。近期因《霸王別姬》修復版重登銀幕,勾起許多戲迷的回憶。且聽專家細數乾旦風華,及其雌雄莫辨的精湛藝術與心路歷程。
ㄔ說成ㄘ 戒尺攪舌痛到念對為止
已故男星張國榮代表作《霸王別姬》,既呈現了清末民初的戲班面貌,劇中也透過男扮女裝的乾旦角色,探討性別認同議題,飾演程蝶衣的張國榮,自小一直把唱詞「我本是女嬌娥」唱成「我本是男兒郎」,惹來師兄以煙桿涮嘴、涮得滿口血的橋段,令觀眾印象深刻。
事實上,京劇演員在舊時代的養成過程,接受體罰如家常便飯,國光劇團名伶朱安麗,就曾因為中文咬字不清而受懲罰。現在說得一口漂亮京劇念白的朱安麗表示,為了學說話,曾經受了很大的罪,「那時老師問我:『你吃飽了嗎?』我回答:『ㄘ了。』老師再問我一次:『ㄔ飽了嗎?』接著用戒尺在我嘴裡攪動,舌頭痛了,自然記得要捲舌了。」
水磨曲集崑劇團藝術總監陳彬表示,舊時在私人戲班、劇校,有許多體罰,是一種規範,「也有聽過才剛在上台出錯,老師就在台下等著處罰,甚至還有連坐法,一人錯,罰整班,這是告訴戲曲演員,自己做不好並不是一個人的事,上了舞台是整體,會連累別人。」
早年劇校懲罰學生,但同時也有保護學生專心學戲的規範,陳彬表示,「劇校會規範學生,不能單獨參加任何飯局,除了是怕學生養成壞習慣,同時也是保護學生不受侵犯。」
電影脫離現實 戲曲貼近真實
一代京劇大師梅蘭芳,是四大名旦之一,也是梅派創始人,他為旦角表演樹立典範,至今仍是後人爭相學習的對象。電影《梅蘭芳》以他的京劇人生為藍本,劇中隨處可見的臉譜、扮相、戲服、道具等元素,戲曲色彩濃厚。然而,陳彬表示,電影的處理手法,稍微遠離歷史,也和戲曲演員的真實生活不太相符,「像是把原本中餐的食材,煮成西餐。」
陳彬舉例,有段梅蘭芳腳穿彩鞋被釘子扎到,在地上留了一攤血,卻還是撐著上台演出的段落,「或許劇中是想要表達他的敬業,但彩鞋的厚度並不高,假如要流出那樣的血量來,得是多長的釘子?如果是踩到那麼長的釘子,其實不大可能繼續上台演出。」
電影中還有京劇老生孟小冬和梅蘭芳對唱的段落,孟小冬對梅蘭芳說:「在台下看您,怎麼看都是個男的。」梅蘭芳則回應:「在台下看你,怎麼看都是女的。」這段聽起來如同男女調情的台詞,陳彬表示,也相當出戲,「只要是學戲曲的人,都會知道彼此的行當、表演定位在哪裡,不太可能對彼此說出這樣脫離現實的話。」
要媚不能妖 京劇藝術要求高
京劇裡男扮女裝的乾旦角色,因雌雄莫辨而呈現出謎樣魅力,吸引觀眾心,在電影《霸王別姬》裡,就出現以霸氣、把玩心態接近乾旦演員的大爺角色。享譽兩岸、台灣少數乾旦演員之一楊瑞宇表示,在舊時封建時代,乾旦在戲班裡,的確容易被當「女人」看待。
楊瑞宇現年27歲,畢業於中國戲曲學院,他表示,乾旦表演最難之處,在於作為一名男性,必須詮釋女性肢體和樣貌,卻又不能演過頭,演成四不像,「演多了,別人不覺得你像女性,反而有妖氣,我的老師告訴我,必須表現女性的可愛和漂亮,但不是展現妖氣。」
楊瑞宇表示,舊時代性別不平等,女性不得上台演出,才有男扮女裝的旦角出現,而且受到歡迎,「反觀在社會風氣開放的現代,乾旦藝術式微,不再像過去那麼活躍,是值得討論的現象。」
陳彬表示,擔任乾旦演員並不容易,有時得克服心理狀態,「有人條件好,天生有嬌媚的姿態,但並沒有想要往這個行當發展,有人想學,卻因為身形、聲嗓等條件不適合。」陳彬指出,乾旦演員由男人演女人,「能展現出剛柔並濟的可能性,形成獨特的表演面貌。」
壯碩尊龍扮蝴蝶君 演技身段服人
名噪一時的電影《蝴蝶君》,劇情改編自真人真事,描述男扮女裝的中國間諜,和法國男性外交官交往長達20年,藉此取得重要情報。真實世界裡的間諜時佩璞,在10年前過世,電影裡則由華人男星尊龍飾演。
《蝴蝶君》的電影是以1960年代時佩璞和法國外交官布爾西科的故事為原型,據了解,兩人於北京相遇,當時布爾西科被時佩璞男扮女裝的花旦扮相吸引。然而,兩人交往近20年,布爾西科卻從未發現時佩璞的男兒身,為故事添加傳奇色彩。劇作家黃哲倫將這段故事和普契尼歌劇《蝴蝶夫人》結合,寫成百老匯音樂劇《蝴蝶君》,後來由電影導演大衛.柯隆伯格搬上大銀幕。
尊龍童年時期曾經學戲、練功,他也在劇中展現京劇功底實力,演了一段〈貴妃醉酒〉。陳彬表示,電影善用光影和暗角,避掉尊龍較壯碩的身材,「尊龍本身演技好、扮相佳,除了身形對旦角而言,有些過大以外,他有基礎的旦角表演,很能說服人。」
(中國時報/李欣恬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