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楊《醜陋的中國人》在兩岸均曾引起廣大迴響,大陸至今仍視柏楊為啟蒙者,台灣當年也有許多黨外人士深受啟發,今年逢柏楊逝世10周年,兩岸均有紀念活動,然而柏楊遺孀張香華則感慨,台灣人已不太談柏楊,但也淡然地說:「柏楊也不是第一個被今日的台灣輕忽的作家。」
上個月台南大學舉辦了「2018柏楊逝世10周年紀念系列活動」,將3月分訂為「柏楊月」,紀念活動尚包括閱讀柏楊徵文比賽、主題版畫比賽以及圓桌論壇等;本月29日亦有由遠流出版社主辦的紀念活動。大陸今年則將推出《中國人史綱》青少年版,8月更由中國作家協會主席鐵凝號召,由現代文學館主辦「柏楊的創作與人生」國際研討會。
感慨作品往往被拿來用
張香華指出,柏楊一生將批判精神實踐於筆墨,對言論自由、人權尤其重視,但他並不以衝突、抗爭、對立為手段,不論在台灣寫專欄或是在大陸出書面對審核、刪節,柏老均是隨遇而安。「我們反而認為,只要文化思想能夠流通,一些理念、精神就能慢慢被培養起來。」張香華說,如今柏楊作品在大陸受審查,其實只有習慣用語略作調整。
反觀台灣,張香華則感慨作家和作品,往往是被「拿來用」的工具,抗日思想被片面截取成了親日思想;主張言論自由如今都被「用」於「轉型正義」。
張香華有感地表示:「愈強大的時候,愈能夠接受別人對自己缺點的批評,愈弱的時候反而愈無法接受。」
內心有層次 成就寫史
柏楊一生,張香華歸納為「10年小說、10年雜文、10年牢獄、10年歷史」,她為柏楊雜文的文學性未受到應有的重視而抱屈,而柏楊當年因美國漫畫《大力水手》的翻譯以匪諜的罪名獲罪入獄,她則認為「可惜了,也成就了!」牢獄束縛了柏楊的視野,但也因此讓他專心致志地讀《24史》,寫就《中國人史綱》、《中國帝王皇后親王公主世系錄》、《中國歷史年表》三部書稿。
「出獄後李煥曾私下宴請,見面即說『你辛苦了』,而柏楊的回答竟是『我需要這個磨鍊』!」張香華回憶這段過往,認為正因柏楊是「內心有層次」的人,才能成就他寫史,而《柏楊版資治通鑑》堪稱集大成者。
柏楊是第一個以西元來寫中國歷史的人,且他對歷朝歷代皇帝總是直呼其名,為此張香華還曾與柏老多次爭論:「那些名字太難念,你就不能括號註明是唐太宗或誰?」在柏楊逝世10周年後雲淡風輕的趣談,卻是更清晰地在這個時代看見前輩文人的覺醒與突破。
異域暢銷百萬冊 版權曾5萬賣斷
「為什麼不寫?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嗎?」柏楊遺孀張香華憶及,當年友人勸他別寫以免出事,柏楊卻秉持中國傳統文人精神,認為知識份子應當肩負社會責任而堅持批判,這樣的柏楊雖被台灣的文友敬而遠之,但張香華說:「他的朋友,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」,香港作家金庸、倪匡更是經常往來的「玩伴」。
柏楊在台灣能往來的「文友」不多,張香華指出,一次柏楊到了美國找故友,對方卻嚇得告知「從此別聯絡!」相類似的例子還不只一件,包括他受邀去某大學看相聲劇,當日準備出門看演出時,卻臨時接到學校的電話,告知「請不要來了!」而他首次在公開場合演講談「醜陋的中國人」,請主辦方現場錄音,但事後主辦單位寄來的演講錄音卻是一片空白。
張香華認為柏楊堅持平等、尊重,對於這樣的人情冷暖實則不以為意,倒是香港的文友金庸、倪匡毫無包袱,深交多年,倪匡總是來台找柏楊出門郊遊,金庸則是湊在一起玩「梭哈」的牌友,還曾有一次金庸的一副牌讓柏老狠輸輸了一筆。「最有趣的是王昶雄,兩人一個只會說國語,一個只會閩南語,語言不通卻可以一見面就擁抱,然後一起去綠島玩。」張香華憶柏楊的交友,趣事不少。
柏楊當年因《大力水手》事件入獄,所有的作品包括小說與雜文皆被禁,然而以筆名鄧克保所寫的小說《異域》,以泰北孤軍悲壯的故事暗喻國民政府當年的腐敗,反而逃過查禁持續熱賣了200萬冊,但張香華透露,當年柏楊其實是以5萬元台幣便將版權賣斷給星光出版社;不過,在柏楊出獄後,出版社仍重情重義地將版權歸還給柏楊。
(記者/李怡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