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-12-14・中時-專題報導

2019-12-14・中時-專題報導
絕望媽媽轉個彎 化身陽光照服員

「幸福竟可以瞬間就垮掉!」居家照服員許凱莉忘不了,7年前分娩劇痛後,順利生下龍鳳胎,聽到娃娃宏亮啼哭聲,安心睡著,中午醒來只看到兒子,不見女兒,先生說妹妹過輕,轉送醫院,直到晚上瞥見先生背過臉凝重神情,追問才知女兒出生就插管,不能自己呼吸….她無法想下去,和先生抱頭痛哭一整晚。

天亮了,許凱莉告訴自己不能倒,只允許眼淚就流那麼一晚。哥哥一眠大一寸,妹妹多次拔管自己呼吸,都沒成功,兩個月大就進行氣切,一直在加護病房間來回。女兒4歲之前,許凱莉一直在奔走治療、找答案,被診斷是基因型多重障礙仍不放棄,有次醫師問她,「想再生嗎?」她說「不」,突然醒悟,花再多錢,找到哪條基因缺陷又怎麼樣?

女兒基因型多重障礙,許凱莉與先生抱頭痛哭一晚後,透過照顧服務員訓練,幫助女兒也幫助長者。(王英豪攝)
女兒基因型多重障礙,許凱莉與先生抱頭痛哭一晚後,透過照顧服務員訓練,幫助女兒也幫助長者。(王英豪攝)

送孩子到家扶 點燃助人之心

凱莉家住彰化,決定把孩子送家扶中心參加陪伴早療教育,「我和家扶很有緣啊!」社工發現凱莉有顆想助人的心,鼓舞她參加首屆照顧服務員培訓專班。

2017年4月凱莉開始接受照顧服務員培訓,點燃了她的熱忱,去年結業後兼職當起照服員。今年女兒上學讀小一,白天到學校上課,她開始走出家門,全職擔任弘道老人基金會照服員,走進了7個家庭。女兒需灌食,則另外請照服員。

「阿公,把褲管捲起來!」凱莉總是帶著陽光走進案主家裡,像大姊姊似喚起長輩們活力,協助沐浴、煮餐,每天奔波在不同長者家裡,自己家裡有一個讀小一的女兒得請照服員協助灌食。她曾是長夜痛哭的絕望媽媽,為了孩子、家庭,她振作起來,去年榮獲衛生福利部頒發全國績優照顧服務員自立支援獎。

現年35歲的凱莉,再也不讓人看見悲傷了。她說,小時候家裡有5個兄弟姊妹,一度接受家扶的扶助,喜歡孩子、天生樂觀的她就讀保育科,還拚上大學,卻因經濟因素沒完成學業,就投入職場當起保育員。

喚起長輩活力 重新肯定自己

「本來想多學些技巧,總是可以幫到女兒」凱莉說,沒想到這個跨步,開啟了自己視野,鼓舞了封閉多年的阿公走出孤寂,也遇到人生百態,結交許多「老朋友」,幫助自己重新肯定人生的價值,找到信心。

梁伯伯是凱莉上路最棘手的個案,近70歲,中風失能,家裡都是尿騷味,自我封閉,平時不說話,眼神也不給。凱莉初來,招呼、問話,半個月過去,才應了個「好」字,磨了一個多月,梁伯伯漸漸和凱莉聊天,露出燦爛笑容被拍下,女兒感動「好久沒看到爸爸這樣笑了」。

被酸把屎把尿 她從不以為意

凱莉說,今年初,有天正準備要幫忙帶東西到梁伯伯家,卻被通知他噎到、往生了,「像失去親人」,但能陪伴生命最後有段快樂時光,家人也減輕了遺憾。
或許工作的關係,凱莉開始注意到路上無助的老人,遇到阿嬤拄助行器走路,她騎機車又繞回來,停下來問,「要去哪裡?」她說,能幫到忙,心情是愉快的。

「這是充滿挑戰的工作」凱莉曾遇過協助沐浴前,有阿公掏出1000元說,給我摸這妳拿去,結果遭凱莉大聲喝止「你在說啥」這阿公也被震懾,從此不敢造次。有失智阿公,洗澡前要不斷哄、推著輪椅散步聊天,先玩遊戲;有做資源回收的阿嬤,住家裡外堆滿廢棄物,臭味薰天,進屋都困難,冰箱充滿發霉食物不給清。

隔壁鄰居不以為然地問,「妳好好工作不找,來這幫人把屎把尿!」凱莉回應,「我不做,誰要做?雙手付出好過當米蟲!」

先生喚她女神 兒子以她為榮

工作、家庭兩頭燒,凱莉說先生、兒子就像登記頭號的加油部隊,先生被凱莉付出感動,想對她說的一句話就是「凱莉是我的女神」。兒子說,「媽媽妳太辛苦了!我一定好好念書」,霎時讓她眼睛起霧了。

「我的媽媽是照服員,她很辛苦,我們要尊重她!」凱莉說,不知何時起,兒子總是對別人這樣介紹自己的媽媽,在協助失能長輩時,想起女兒在家也有照服員陪伴,有一種心安,「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幫來幫去的啊!」,當兒子那貼心的話,又在浮現心頭,就感到一切都值了,「我很幸福」。

(中國時報/吳敏菁)

許凱莉(左)每天幫許爺爺洗澡聊天一同散步,透過引導減緩失智狀況。(王英豪攝)
許凱莉(左)每天幫許爺爺洗澡聊天一同散步,透過引導減緩失智狀況。(王英豪攝)
是照顧者 也是被照顧者

面對人生無情考驗 別讓心失能

「曾經有人替我悲哀」許凱莉坦然說出女兒的多重障礙。

7歲了還不能開口叫媽,得灌食才能維持生命,許多人同情她,但她認為這是老天的考驗,「女兒是來讓我們學習、更深刻體驗這世界,不是誰的錯。」

許多人好奇,女兒失能,許凱莉怎麼不會想要轉換一下,反而選擇了直接面對更多的失能者?

許凱莉說,她帶著女兒參加家扶發展學園和許多社會團體,彼此扶助,發現自己不孤單,就走出來了,重要的是心不能「失能」,能夠去照護、關懷更多人,去將心比心,人生的意義似乎就能完成了大半。因為是過來人,凱莉感同身受得更深。

爽朗的凱莉就這樣把陽光帶進照護案主的家庭,她分享一開始參加照服員專班,本想「可以幫到女兒」,卻發現課程讓自己成長了。還把先生拉來上第二屆專班,兩人都考上執照,彼此深感受益良多。

凱莉難忘剛學會哈姆林課技法後,有次兒子吃羊乳片突然噎著,先生車子一停,她一把抓下小孩立刻按壓出來,事後才想若沒學過這課程,是否就錯過了急救孩子的時機。

「不只是把屎把尿,而是走進被照護者的心」凱莉說,自己的個性衝,是不聽人講的,慢慢地學會了傾聽,她特別謝謝家扶,有了成長機會。她舉例,課程提供許多情境體驗,像是被安排戴上眼罩、手腳用長襪捆綁輪椅兩個小時,製造推著輪椅碰撞其他人,沒告知推到其他地方,體驗不被尊重的感覺,還包著倒滿水尿布上課,感受無法自行如廁的難受感覺。

「凱莉來了」,每次凱莉踏進了案主的家,被照顧者家人和案主,臉上線條就頓時柔和、輕鬆了起來。年輕的凱莉活力充沛,從早到晚要奔波跑彰化福興鄉7個案主,給了每位照護者和家人,一天的最期待。

凱莉跑完7個案主後,總是歸心似箭飛奔到學校接女兒回家。她不抱怨,溫柔呼籲,希望社會關心長輩,也接納身心障礙者,女兒能上小學,讓她可以外出照護更多長輩。但她知道很多學校,卻是拒絕這樣的小孩子於千里之外。

(中國時報/吳敏菁)

許凱莉每天幫獨居的楊奶奶備餐餵藥,撫慰獨居的寂寞。(王英豪攝)
許凱莉每天幫獨居的楊奶奶備餐餵藥,撫慰獨居的寂寞。(王英豪攝)
喚起個案活力 訓練長輩自己來

凱莉的陪伴 獨老最期待的1小時

「生命裡的1個小時能做多少事?」跟著許凱莉上路到她服務的案主家裡,每次停留的1個多小時,或許不到,都宛如一段魔法時光。凱莉陪伴獨居的阿公阿嬤散步玩遊戲、聊天憶往事、協助用藥、煮頓香噴噴的餐,或洗一個舒爽的澡,充滿溫馨、趣味,原來生命裡的1小時可以讓人這麼的期待。

凱莉周一到周五,總是行程滿檔,一大早就得跨上機車騎進鄉間小路,服務個案分布在彰化縣福興鄉的麥厝村和鎮平村,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考慮到交通花費的時間,安排每個案主之間約5、10分鐘騎車距離,以減輕個案到個案家間疲勞奔波。

儘管如此,一天內要服務多位不同個性的案主,除了愛心,還得加上「十八般武藝」,否則真難面面俱到。當天,凱莉要照顧6位個案,先是陪伴80多歲阿嬤用藥和整理家務,接著幫90歲阿公沐浴,陪伴阿公散步聊天,接著是一對年邁夫妻,整理家務和並幫兩位長輩洗澡。

很快時間就來到下午,凱莉幾乎沒休息,又投入幫60歲中風阿姨沐浴和關節運動後,緊接著又到80多歲奶奶家備餐、洗澡和陪伴。

工作結束後,凱莉趕忙飛奔到女兒就讀學校,接女兒回家,又開始了「居家照服」工作,真的是24小時都不停歇,像超人的凱莉,總謙虛的說,進入職場後慢慢地學習,有人需要,能幫上忙,心也很充實,加上先生也很支持。

凱莉的善良也帶著力道,訓練長輩儘量自己來,回擊對把屎把尿的輕蔑、斥退輕挑,捍衛著工作尊嚴。彰化家扶服中心主任王震光很佩服,居家照服工作辛苦,凱莉接受挑戰,不管失智或功能退化老人,總把所學,加上自己的體會,喚起案主的活力。

王震光表示,彰化家扶中心開辦培訓照服員專班已兩年,25個學員考上證照,許凱莉得獎家扶與有榮焉;照服員都是領有證照、有專業,不是幫傭,也不是外籍勞工,社會大眾應該要尊重,聽到鄉下地區有人喊,「洗身軀來啊」就蠻心酸,未來照服員角色會越來越重要,期待政府對保障照服員工作安全、尊嚴和福利等能更完備。

 許凱莉陪伴獨居長者散步玩遊戲、聊天憶往事、協助用藥、煮頓香噴噴的餐,或洗一個舒爽的澡,充滿溫馨、趣味,原來生命裡的1小時可以讓人這麼的期待。(王英豪攝)

許凱莉陪伴獨居長者散步玩遊戲、聊天憶往事、協助用藥、煮頓香噴噴的餐,或洗一個舒爽的澡,充滿溫馨、趣味,原來生命裡的1小時可以讓人這麼的期待。(王英豪攝)

(中國時報/吳敏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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